隔着过道,陈寅川忍不住借吃番茄海鲜意面的空当向靠墙的四人座望去,看到青年正常低头安静进餐,担着的心落了落,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。而真实情况下的槐序,正被两只鬼作为美味享用到门户大开,私密处在水晶吊灯下一览无遗,手指在季闻黑发间穿梭。贺延揽过他的头部使人倚到肩上,冲季闻抬下巴让她把长发移开。季闻小心地捏住槐序的手指把发梢解放出来,在贺延给他系扣子时往玻璃杯里注柠檬水,“槐序不会对那个警察有意思吧?”贺延嗤笑一声说不可能,他们才见了两面,一见钟情更不可能。说完两鬼不约而同朝过道座位看过去,陈寅川刚端起玫瑰情人露,寒气让他微微打了个哆嗦。“开空调了?”陈寅川发现那个青年只穿件衬衫,更加怀疑他是那晚注意到的人。他凝神静气,却四处找不到鬼魂踪迹,疑心莫不是已经离去。槐序的意识从胶着里抽丝剥茧,他睁开眼睛咬住嘴边的玻璃管吸水,含糊地问季闻几点了。“快三点了,啊对了,那个警察走的时候过来给了你一张名片,还说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。”“嗯——”槐序撑着贺延大腿坐起来,衣着已经恢复成刚入座时样子。他勾过那张白色纸片,一字一句念中间的黑字:“陈,寅,川。”槐序回到家里,换上家居服打开电脑。桌面还没显示出来,肠胃传出轻微的“咕噜”声。他在入腹的餐点并不多,不难怪饥饿感找上门来。季闻游离出体外:“想吃什么?我去给你做。”槐序从软沙发上起身朝厨房走去,短裤下的腿透出点粉色。“我自己来。”客厅里的雾蓝杯壁留下烛泪,槐序盯着它发了一会呆,将早已燃尽的香薰丢进了垃圾桶,拿出了存放在冰箱的另外一款香。被点燃的时候,冰冷与火热共存。槐序捧着它,靠近时烛心的温度像要灼伤额头,掌心却被寒凉的气息一点点渗入。槐序很喜欢这款味道,温暖和煦的木质香让他觉得舒服和安宁。而火焰,让他觉得还存在着,即使是在空耗时间的状态里——突然的发呆、长时间地陷入一个空茫的状态。还可以。上浆虾仁滑锅,烹黄酒、姜汁,加水添调料烧沸;西蓝花掰块切碎,下虾子酱油勾芡,筷子顺时针搅动三分钟鸡蛋细面,最后起锅入碗。红绿黄白交织相映,倒也相得益彰。槐序端起餐盘坐到方桌上,低头咬一口面,间或滑两下鼠标,网页上搜索栏标着“郊区小众景点”。要不爬山去吧,他瞟到页面上一座植被茂盛的山峰。目光在树梢头停了两分钟,便决定明天就去。“去山上啊……那今晚早点休息。”贺延从身后搂住槐序棉料下的腰,手指轻车熟路地往上移动,眼睛跟着光标换到下一张图片——山中绿植环绕的道坛。季闻凑过来也看到这张图,轻轻啧了一声——这山里怎么还有这种东西啊,好坏人心情。槐序很少到郊区来,接任务除外。他虽然不喜欢人多密集的地方,却又着迷流连于人群中产生的烟火气息。汽车一路畅通开到山脚下,郁郁葱葱的树木像是天然遮阳伞,这里气温明显比城市街道低了几度。槐序摘下太阳镜别到衬衫扣上,沿着石阶往山里走。山间没什么人,也听不到其他人说话的声音,偶尔出现几声清亮的鸟啼或者虫鸣。如果仔细观察,青年走的地方根本看不出经过的痕迹,连踩过的树叶也会恢复原样。槐序昂起头追寻树林里的飞鸟,小声哼着歌:“当神明坠地化为山丘,当魔鬼选择丢弃权杖,当时间为墓碑加冕,众生重返人间……”前方石阶分出岔路口,槐序犹豫片刻踏向左边。青石板蜿蜒曲折,伸进参天大树下,槐序越往深处走,越生出隐隐约约的窒息感。贺延把人圈进臂弯里给他卸去压迫,目光看向道路尽头,尽头应该就是图片上的道坛。贺延正打算问槐序要不要原路返回,一道在静寂山中显得格外洪亮的声音响起来:“是你啊,这地方可不常来人。”小警察今天轮休,待家也无事,干脆来老君坛帮忙打扫整理。收拾过程中,陈寅川顺便向前辈描述了前两天在餐厅的见闻,想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建议。交谈间无意瞥到槐序身影,便出声喊住他:“从山下走过来累了吧?进来休息一会儿?”或者进来驱驱邪也不错。槐序停住看他快步走过来,脚步走得急把秋叶带走几片,绕着地面打转。陈寅川热情地邀请槐序去里面,几乎连推带拉把人带到山门。槐序站在门槛外面,一脸不情愿:“我不想进。”“啊,为什么?”“不为什么。”“这人好烦,不想进就不进呗,哪来这么多理由。”季闻把下巴放在槐序左肩上,翻了个白眼。“他想让我们离开,可是……”贺延没后文,季闻猜是想说可是槐序已经和他们定了契章,不可能随随便便两句话就斩断联系。陈寅川当然不知道这些,他还想把槐序拉进门里。“寅川,来去自由,不要强迫别人。”主持看他一眼,将陈寅川的话头截住,转身朝向槐序道:“客人若不介意,后面有歇息的地方,请自便。”“谢谢。”槐序绕开门槛跟着陈寅川向正殿后走,“你来这儿上香?”“算是吧,刚才的主持师父是我前辈,我休假来帮帮忙。”陈寅川带槐序到偏殿,好奇促使他悄悄打量坐到竹椅上的青年——头发有点长,未扎起的部分没入衣领;冲锋衣敞开露出黑白双色的衬衣,扣子解了两颗;白净的脸上眼睛含着笑勾人,打断了陈寅川继续向下的目光。警察被抓现行一般局促起来,偏过脸移开目光。“看啊,怎么不看了?”槐序故意要他难堪,看他找不出话反驳的样子。“渴不渴?我出去给你倒杯水。”陈寅川一边说一边转身要走,青年突然伸腿绊他。陈寅川往旁边一跳躲过了,也没回头,两步并一步在槐序不怀好意的低笑里逃也似的离开了。陈寅川一离开视线,槐序骤然失去了兴致,把小腿收回来,无聊地踩在石板上晃椅子,一边向两只鬼抱怨:“这椅子好硌。”